根,当我脑子里看到纯香的“根”时,也许我在说的是“气”。“气”,有人说是能量,有人说是精微物质,谁也不能全息“气”的存在物,我们只是在用着不同的词语来描述它,尝试着去把它定格下来,尝试着用语言和思维去认识它,不过,最简单的认知则是身体的认知。
气,它活在一群喝茶人的话语里——茶气。
尽管“茶气”作用在这一群喝茶人身上,是不同的生理反应和认知偏向。但却不妨碍大家感受它的存在。能感受到“茶气”的,是有好茶喝的人。常常有好茶喝的人,不用别人提醒,久了,自然能在不断的感知经验里抽象出这个词来描述它,从而在意识上认识到它的存在。而不经常有好茶喝的,如果能经别人提点,然后一边喝着好茶,用意识注意力去感受好茶之作用于身体感知器官,很快也就能知道“茶气”这个东西的存在了。
我以前也不知道有“茶气”一说,即使很早就看过卢仝的“搜枯肠、发轻汗、尽向毛孔散、两腋习习清风生”。因为他老人家并没有抽象出“茶气”一词而在此之前我也没能有幸在书上看到这个词,另外,平日里我并没有那么多好茶喝以累积足够的经验使自己意识到它的存在。直到进了茶叶公司,有一次老板和另一个茶圈前辈在喝茶,我有幸在一旁陪着喝茶听他们聊天。前辈说,喝着好茶真舍不得说话,那样茶气会从嘴里逃逸。听到这个,我像被点拨一样,在她和老板聊天时,我这个闲人就闭着嘴巴,感受前辈说的“茶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当时泡的是两道茶,一泡叫“东方红”(喝时已陈化5年),一泡叫“特制老丛”。这两泡茶在口腔里的变化很好玩,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茶的气。“东方红”一入口浓醇的茶汤里包裹着一丝刚劲之力,就像是岁月将茶表面的戾气消磨掉,而沉入汤底的本身气息仍然保有那份不驯,随即这不驯之气炸开,向口腔四壁冲撞,留下痕迹经久不散。它经久不散,以至于在接下来喝到“特制老丛”时,我以为是因为它的原因使得我感受不到“特制老丛”的香与味。
当我喝下“特制老丛”时,我只能感受到它茶汤像润玉化成一样的口感,但没香也没有什么茶味,这对喝习惯浓茶的潮州人来说根本就不像是喝茶,犹如成都人吃到一盘清蒸海鲜,总觉不够带劲。我觉得与前面的“东方红”相比”特制老丛“简直太平淡无奇了。然而,我惊讶地发现口腔里的变化,舌头上此刻似乎有一股气在慢慢凝聚,慢慢地舌头上有一丝丝受重感,就好像那股气在挤压着舌头,而且它越聚越大,顶着上腭。这时嘴巴里含着一团气,像含珠,有一股莫名的东西冲击我心灵,让我神醉。
那次后,我要想感受茶气,就闭上嘴巴,全神凝聚,收视反听,这种摒弃外界干扰的状态下,我可以“看”到茶的很多东西,比如茶气不只是在嘴巴里,鼻子上同样能“看”到。我看到香气有的“粗”与“细”。粗的颗粒感很明显,在气体里毛毛躁躁的乱跳,气团凹凹凸凸,比较僵硬;有的则像田野烧草的烟被气流摆弄得涣散无力。细的均匀而绵长,有的像烟囱里的烟圆柱形直上,比较僵态;有的则柔软的如丝绸,将尽快看起来表面有点波动,但气团却是均质的,柔和滑动。这些画面化为某些评茶术语大概就是等级不同的香高、高扬、高锐。无论我们选择那一套语言体系、哪一种认知模式,我们都无法全息“茶气”,就像我们无法全息这个世界。不过我们都有各自的一套方法,找到它并相信它就可以了。
无论我在鼻子里看到的茶气是什么样的,只要是纯香,必定有支撑它的根,即使是等级差的那种“涣散无力”也能看见这股香气的“根”长在盖碗里的茶叶上。而假的香,我根本不知道它从哪里发出来的,因为我看不到它的“根”。当我看到“根”时,我同时在言说的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