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将军戎马一生。早年多生活在从不产茶的西北一带,按理说与茶并无多大缘份。然而冯将军爱喝茶,而且长喝不辍。他喝茶比较随便,如果没有好茶,用粗茶末冲泡出的黄汤似的茶水,也照饮不误。富丽堂皇的大茶馆他还不喜欢去呢,而路旁巷头的小摊小店,却常常待上半日。
如此看来,冯将军算不上是一位“茶人”?其实不然,他喝茶有与众不同的境界,喜欢借茶抒情,表达忧国忧民的情怀,而这正是“茶人”的本质。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寇大举入侵。冯玉祥将军忧心如焚,四处奔走呼唤抗日。这年冬天,他来到江浙等地。这一带乃我国著名茶区。茶乡迷人的风光,漫山弥冈的茶树,让他感到新鲜不已。在著名的紫砂之都宜兴,冯将军专程跑到商店观赏紫砂茶壶,并挑选购买了两把,作为馈赠友人的礼品。沿途只要有机会,他都找一合适之处,品茗饮茶。在杭州岳庙的一次饮茶,就让冯将军念念不忘。
然而茶乡虽好,饮茶虽乐,难掩心头抗日救国之情。在这次旅途中,冯将军写下了一首小诗,题目就叫做《茶叶树》:“满山是茶叶,生产为大业。国民个个能明此,方免困苦生活绝。” 不久南京沦陷,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冯将军时常到北碚望江茶馆,找个清净之处,要一壶茶独自品饮,倾听周围茶客们高谈阔论。起先,没有人注意到这位朴实的茶客,时间一长,秘密被人发现了。到后来,只要冯将军一进茶馆,就会有人闻讯赶来围观,还常常有人向他求字索画。为了号召大家为抗战出力,冯将军干脆在茶桌上摊开笔墨纸砚,现场义卖字画。冯将军给人题字,多是极具鼓动性的简短有力的大白话,写得最多的是“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节约救国”、“还我河山”等。而他的画更是简洁明了,不画山水、花鸟、人物,多以茄子、黄瓜、白菜、萝卜等常见蔬菜为描绘对象。尤其难得的是,每幅画都配上小诗一首,如画的是茄子,就在画上题道:“茄子紫,紫茄子,吃的有了力,可把日寇打。”而萝卜画上则是:“红萝卜,蜜蜜甜,吃了力气如猛虎,如猛虎,打东洋。”
遗憾的是,冯将军虽怀报国壮志,却被剥夺了军权,无法领兵抗战,因而心情郁闷,有时便以读古人诗书来聊解烦忧。1940年春,冯将军闲居嘉陵江畔,偶尔翻到郑板桥的《仪征县江村茶社寄舍弟》诗及家书。他为这种诗的深意所陶醉,忍不住也作了一首《江景》诗:
江雨初晴后,宿烟已尽藏。
林花与碧柳,洗沐待朝阳。
枝头鸣小鸟,街上立桅樯。
叠浪乘风起,人马几渡江。
阁上且小坐,烹茶更焚香。
友人吹横笛,三弄音悠扬。
人间有仙境,此地堪相当。
对此无乐意,倭寇方披猖。
不难看出这首诗的遣词用字,脱胎于板桥诗句,风格明显不同于 冯将军的其他诗作。然而结尾两句,他还是忍不住要结合现实,“对此无乐意,倭寇方披猖”,表达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对侵略者的无比愤恨。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双方在南京举行和谈,冯将军非常希望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停止内战,和平建国。一天,冯将军邀请郭沫若、侯外庐、曹靖华、卢嘉锡、冯乃超、亚克、张申府等文化界名人同游玄武湖。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冯将军叫副官上岸去买些馒头、卤肉、水果来,并特别交待:“给每个人泡一杯茶,记住,要最好的茶!”过了一会儿,茶和食物都买回来了。果然是上好明前茶。夏日炎炎,众人早已口渴。冯将军说道:“大家且慢喝茶,我有几句话要说。古人云:‘寒夜客来茶当酒’,我们现在却是‘日高人渴漫思茶’了。今天我请各位游湖,因条件有限,也只好效仿古人以茶代酒。茶性贵平和,国家也最需要和平。来,让我们共同举杯,为和平干杯!”众人群起响应,这一顿茶宴真是尽情尽兴。
论起饮茶技艺来,冯将军当然不是行家。但是,一个人喝茶,如能像他这样时时刻刻把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疾苦联系在一起,这简直可以说是达到了饮茶的最高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