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是这几年茶文化中特别时髦的一个概念。茶的生长季节性特别强,什么时候采摘往往影响茶的质地和品格。采早了,茶叶没长开,味道出不来,采迟了,叶片长老了,味道会苦涩,味同树叶。
一般茶叶在清明后谷雨前最合适,但也有少量的品种因为物候的原因在明前采摘,此时茶叶翠、嫩、鲜。翠是茶色,嫩是茶形,鲜是茶味。明前的碧螺春好像是茶中的极品,碧螺春本身属于茶中的水仙,清雅高贵,花期虽短,格调脱俗。喝碧螺春喝的是意境,喝的是诗意。明前的碧螺春充溢着江南的烟雨和吴侬软语里的韵味,好多年前我曾有幸尝过苏州东山的明前碧螺春,说是“尝”,还不如说是听,在碧螺春清纯的茶色里,隐隐传来的是江南丝竹、苏州评弹和悠悠昆曲。
碧螺春好,可惜不经泡,且需好水好心情好口味。水不好,盖过茶味,就只剩下水味,比如北京的水是不能泡碧螺春的。心情不好,口中有火,断然品不出茶的清香。如口味偏重,习惯牛饮,也是很难品出碧螺春的微妙和精灵来。
明前碧螺春属于好茶者的极致体验,好心情好口味,还要有好茶。明前茶的生长有好多不可预料的因素,比如气温偏低,比如突遇了一场倒春寒的大雪,都会影响茶的生长。因而明前茶是否能够生长得恰如其分,有时候全凭天意。何况有些茶种不适合在明前采摘。记得四年前在婺源开会,婺源的绿茶多年以前我喝过,属于上品。恰是清明前,我们便一心一意要购明前茶,主人说婺源的绿茶要等等才好,但却不过我们的恳求,结果我们带回来的明前茶味涩,草根似的。那一年,婺源地区春天的气温偏低,茶苞没有伸展开,茶叶的叶片不柔软也不翠嫩,茶味也就可想而之了。
社会上对明前茶的推崇,其抽象概念大于实用价值,审美意义大于饮用可能,喝茶者的虚荣心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明前茶的数量少且珍贵,能够喝上往往是身份的象征,是有品位的VIP。
其实对更多的茶和更多的茶客来说,还是雨前的茶比较合适。大地复苏,雨水丰沛,茶树在明媚的春光中茁壮生长,叶片吸收了足够的阳光和雨露之后开始自然舒展生长,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春天的生机和生动。这样的叶片制成茶以后,不仅色泽翠绿,而且茶形优美,汤色碧绿,能嗅到三春原野的清香。更重要的是,雨前茶对水的选择不是十分的挑剔,而且十分耐泡,不像明前茶头开无味,二开清香宜人,三开则索然。雨前茶第一开就茶味诱人,二开则茶味全出,浓郁醉人,三开则余味不绝。如碰上炒青瓜片之类,则四开五开也有茶味。
当然和明前茶相比,雨前茶多了些世俗的烟火气,但更具有日常生活的特性,雨前茶是过日子,而明前茶则属于节日类的偶一为之。可现在社会的消费观念往往把人往非日常的状态引导,寻求刺激和无限度的无条件的高峰体验。这明前茶就身价大增,送礼必送明前茶。然而明前茶的产量有限,厂家也就想出了很多招数来应对市场的需求。记得十年前,那个时候的假明前茶,是厂家采购云南一带的茶叶做成龙井、碧螺春的形状来满足市场,茶是地道的明前,但味道与龙井、碧螺春相去甚远矣。云南的茶以淳厚质朴见长,明前的茶不足以显现其特色,更何况人们要的也不是那个味!
对青涩的偏好,对嫩苞、嫩芽、嫩叶的近乎贪婪的追逐,已成为某些人审美和消费的一个不解之结,仿佛青春毒药。近些年来,明前茶的产量激增,是厂家用大棚蔬菜的方法来育茶,气温是有保障了,且到时撤掉塑料大棚,让茶树见风雨见世面,在制作过程中再添加增绿素,这样的明前茶从外形上可能比原先的明前茶还要完美,但茶味其淡无比,执意要品,最终能品出塑料纸的味道来。打个恶俗的比喻,这样的明前茶,就像人造处女膜似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