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瓯
一盖、一盏、一托的三合一式茶具,称为盖瓯。它别致美观,又非常实用,与小茶杯、茶洗配套,成为当今最流行的潮州工夫茶具。
盖瓯的形成,经历了近千年的进程。
隋唐以前,茶具与食具并无明确分野,饮茶用的是盂(即碗)。唐代以后,茶具才从食器中独立出来,茶盏起初仍称为“碗”,在诗文中才称为“瓯”如“红炉炊霜枝,越瓯斟井华”、“吴瓯湘子绿花新”(李群玉)、“白瓷瓯甚洁”(白居易)等等。因为越州(今浙江绍兴)古称东瓯,而据陆羽《茶经》所评定,茶盏以越州产者为最上品,故泛称为“瓯”。其形制是“口唇不卷,底卷而浅”,即盏的口沿不卷边,盏脚呈浅弧形,既无盖,又无托。
唐代宗宝应年间,成都府尹崔宁有一位爱喝茶的女儿,在端起盛满茶汤的茶盏时觉得很烫手,便用蜡做一个和盏底相吻合的蜡环托住茶盏。这位小姑娘的即兴发明得到崔宁的赞赏,遂叫漆工仿样制作,从此,这种一盏一托的茶盏便流行于世,“人们愈新其制,以至百状焉”。(唐·李匡义《资暇集》)
唐宋的盏托有瓷制的,也有漆制。南宋吴自牧《梦梁录》“茶肆”条记载当日杭州市面茶店中,便有“瓷盏漆托供卖”的描写。瓷制品中有的还把盏,托连在一起,如元·冯道真墓出土的壁画“童子侍茶图”中,茶桌上一叠三个摞在一起的,就是这种联体的盏托。
明代以后,瀹茶取代了唐宋以来的煎茶和点茶。与此相适应,加盖的茶盏——盖瓯便开始出现,由于它在防尘、保温、提高茶叶风味等方面有很多优越之处,而且一手托盏,一手持盏轻拂茶面上漂浮叶片的姿态,显得从容不迫,雍容大度,能使品茶雅趣倍添,因而迅速流传于世,以至当今很多影视编导也为之倾倒,几乎无一例外地把盖瓯塞到古装片的人物手中,借以增添人物的风采。这种无论秦汉,不分晋唐的做法,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平心而论,就正宗工夫茶道来说,用盖瓯冲茶的效果的确不如冲罐,它之所以能够走俏,是因为在纳茶(尤其是对茶形较松散租放的凤凰大叶茶)、洒茶、洗涤等方面,具有更大的适应性,在生活节奏日趋紧张的今天,显得更实用方便,因而赢得了人们的青睐。不过,盖瓯毕竟还不能完全取代冲罐,只要时间、环境许可,茶君子们还是乐于采用冲罐。所以,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中,冲罐与盖瓯并行不悖,比冀齐飞的局面将继续存在,称它们为工夫茶具中的双璧,恐非过誉之词。
哈烧茶
从前潮州有一则笑话,意在嘲笑不懂品茶的粗汉。说的是主人盛情以工夫茶待客,客人饮罢连声赞好,主问:好在哪里?客答:哙烧(够热)!主人好不扫兴。
公正地说,这位茶客并不全是茶道中的外行人。“烧”,的确是品茶的第一要义,潮州有民谚曰:“头好皇帝个阿爸,二好烧茶嘴边哈”,北方也有俗语云:“人一走,茶就凉”,讲的都是一个“烧”宇,茶如不热,风味全失;凉茶待客,更是不热情、不礼貌的行为。因此,茶客说一声“哙烧”其实正道出了茶的妙处,虽然评价不太全面,主人也用不着为此而懊恼,有书为证:
茶圣陆羽在《茶经·五之饮》中说过,品茶须“趁热连饮之”,因为茶汤热时“重浊凝其下,精华浮其上”,如待凉时才饮,则“精英随气而竭”,茶的芳香气味,都随热气散发净尽,那就毫无意趣了。
宋代的点茶,也讲究一个热字。蔡襄《茶录》谓:“凡欲点茶,先须煟盏令热,冷则茶不浮”。宋徽宗赵佶《大观茶论》:“盏唯热,则茶发立耐久”。清代震钧《茶说》说得更具体:“古人饮茶,煟盏令热,然后注之,此极有精意。盖盏热则茶难冷,难冷则色不变。茶之妙处,全在火候,煟盏者,所以保全此火候耳。茶盏宜小,宁饮毕再注,则不致冷”。
显然,潮州工夫茶正是深谙唐宋以来饮茶艺术三味的品茶法。
工夫茶壶、茶杯,是茶具家庭中的袖珍型成员。外地人乍见此物,莫不感到新奇,殊不知,工夫茶之妙,全故这些小玩意来发挥。茶具小巧,容量必有限,冲泡时便须多次轮回进行,这与震钧的“饮毕再注”说,正相符合。反复地淋罐、淋杯,即所谓“烧钟烫罐”,就是蔡襄要求做到的“煟盏令热”高冲,利于刮沫,也利于使沸水迅速透入罐内茶叶的里层。低筛,可避免筛茶时发出响声,激起泡沫,更主要的是能缩短茶流入杯的空间距离,防止热量无谓散失。所有这些,环环相扣,巧妙配合,其目的就是保持茶汤的滚热最大限度地显示茶的色、香、味,以免“精英随气而竭”,使品茶者得到最完美的享受。
可以这样说,茶汤热,是品茶的首要条件,是茶香茶味发越的基础。翁辉东在《潮州茶经·工夫茶》中说:“烧钟热罐,方能起香”。诚为经验之谈,热字当头,香在其中。愿您在茶事实践中,能对“哈烧茶”的民谚有更深的体会和理解。
刮沫
冲工夫茶时,在茶壶纳茶停当,沸水冲点后,用壶盏轻轻刮去浮面白沫的过程,称为刮沫。因为浮沫被认为是茶中尘垢,杂质的混合物,即潮人戏称为“脚泄”的、不雅不韵,不宜入口的东西,因此必须弃去。
工夫茶中的这一讲究,与唐宋人大异其趣,
唐人尚煎茶,据陆羽《茶经》所述,其程序是:将茶炙干碾碎过筛使成茶末,按量投入釜内沸水中略搅,鼎面即浮出泡沫,称为“汤花”,水在继续沸腾,这时把一瓢在初沸时预先舀出的温开水徐徐注入釜中,缓和沸腾态势,以便培育更多的汤花。汤花分三种,细而轻“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的称为花;薄而密“若绿钱浮于水湄”的称沫;厚而绵且“重华累沫,皤皤然若积雪”,能隆出水面的叫做饽,也叫“隽永”,即味道最淳厚者,分茶入盏时,其妙处在于同时分汤花,而饮茶时则连汤带沫并将盏底的茶末一喝尽。刘禹锡《西山兰若试茶歌》谓:“白云满碗花徘徊,悠悠喷鼻宿醒散”《尝茶》诗云:“照出霏霏满碗花”,就是对当时饮茶风尚的生动描述。
宋代的点茶,在文人笔下虽然也称煎茶,实际上只是煎水。故苏辙《和子瞻煎茶》谓“相传煎茶只煎水,茶性仍存偏有味”。煎水时不再用敞口的釜,而用细颈的瓶。点茶的程序则是:先把茶末放盏中调成糊状,再以沸水冲之(略象当今冲藕粉)。冲水的同时还要用特制的类似小扫把的工具茶筅按一定的规范,旋转打击,拂动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高高的汤花。因此,要取得点茶的最佳效果,须调好膏,要有高明的冲水功夫,又能恰到好处地用茶筅进行“击拂”。衡量胜负的一项重要标准,就是看盏面汤花的色泽,细匀程度和“咬盏”即紧贴盏沿不涣散的时间。而点罢饮用时,汤花也被当成精华,正如宋徽宗《大观茶论》所说的:“宜匀其轻清浮合者饮之”“虽多,不为过也”。
汤花,是煎瀹末茶时必有的产物。明代以后,饮茶习尚改为在盖碗中泡散条形茶,且泡前还有一道洗茶的手续,汤花几乎没有产生的机会,即有,非但不为茶客所重,甚至被视为不雅之物。
物质条件不同,饮茶时尚与审美情趣自然有别,这是时代发展使然,不能,也没有必要去强加褒贬。茶三酒四
潮谚云:“茶三酒四得桃二”。(得桃,潮人口语,指游玩,此处暂用明宜德写本《刘希必金钗记》中用法)意思是说,饮茶、喝酒、游玩时,各以三人、四人、二人为宜。因为喝酒时多用四方桌,每人各据一面,最利于劝酒、猜拳、行令、吟诗之事,游玩特别是郊游时,人多了意见不易统一,两人结伴,既不孤单,又便于互相提携,并保持目标一致。至于品茗宜三人,讲究更多。
首先是,工夫茶具多以一罐二盅或一罐三盅配套,盅多了,罐必相应加大,无异于改“小灶”为“大锅饭”,操作既不方便,工夫也要大打折扣。所以,冲泡时以一次三杯为限度,其次是,三人围坐,按习惯多用罐二盅,一轮茶冲罢,只有两人能品饮,一人轮空,于是座中人便彼此谦让,“请用”声不绝于耳,更能增强互敬的气氛,体现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相反地,如果人手一杯,“定量供应”,谦和的气氛就大为逊色,茶数三,其实正是唐代饮茶风尚的传延。陆羽《茶经·六之饮》谓:“夫珍鲜馥烈者,其碗数三;次之者,碗数五。若坐客数至五,行三碗;至七,行五碗;若六人以下,不约碗数,但阙一人而巳,其隽永补所阙人。”这段话的意思是说:一“则”茶末(“则”是舀茶末兼作计量用的贝壳或金属匙),只煎三碗便鲜香浓郁,如煎五碗味道就较次。如果坐客六人以下(实际是指六人),可不计碗数,只按缺一人计算,另用“隽永”(即水初沸时先舀出的部分)来补所缺的人便可,这种五人行三碗,七人行五碗的习尚,正是潮州人讲究“茶三”的渊源。
当然,由于古今饮茶法的不同,“茶三”的含义也有明显区别。但不论《茶经》要求的“一则三碗”,还是工夫茶的“一巡三杯”,其“阙一人”的宗旨还是相通的,那就是:在品茶过程中,最大限度地体现“和、敬”之高尚境界,并获得“珍鲜馥烈”的最高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