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芒种。
数指算来,已是立春以来的第九个节气,据说民间在芒种素有煮梅和送花神的习俗。
芒种前后雨水丰沛,不小心便成了“霉雨”季节。又逢梅子成熟,这“霉雨”就不如叫“梅雨”,还兀自多分雅趣。此间,江南正是梅子熟时,煮梅饮汤,合上些个糖霜,青涩的梅汤化入口中,甜里是醋滋味,酸里是蜜风骨。偶生茶思,青梅煮茶如何?
而说到送花神,不由想起农历二月二的迎花神,时日不远呵,那星蕊还初绽在枝桠间,红润绿瘦,有的还尽是些光秃枝条,花却生生现在铁骨上,如晚梅、如早樱、如海棠,是金勾铁画的墨枝,柔无骨的花朵,横竖看都是画境。
小时候每年的二月二这天,祖母带着我用红皱纸做成一只只简单的小灯笼。两指宽的一条围过来粘成筒形,上面横条提手,下面粘一溜儿流苏,一只小灯笼就做好了。有时,筒形上还铰出漏空的花纹,浆糊是祖母用麦面熬的,香得有点叫人谗,不过那纸很容易掉色,每次总是把手指头染得红红的。我最喜欢的是把做好的灯笼挂到花枝上去,小红灯笼一挂上去,一二十盆花就热闹起来了,连那些还不到花期的枝干也刹那染上了喜气模样。
芒种时饯送花神,却是百花将去,花神归位的时候,比起喜孜孜的二月二,有点落寞,有点期待。不过人们还是如同迎花神时一样万般旖旎,不为别的,只为请那花神记得春去春再回,殷勤芳芬满人间。所以,明明是别离也是一样的热闹。像红楼“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里:“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 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 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 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花树下,宝钗、迎春、探春、李纨、凤姐自顾热闹着,黛玉却在那一隅“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原来花落人眼,是照见了各自的心事。
今日寒雨,我且青梅煮茶以饯花神。大理出的青梅子平时是用来泡酒的,现在取来轻轻砸裂了,用生铁小壶先煮得水沸香漾,侯汤稍微冷静,匀入明前龙井,看叶片渐舒,浸透汤汁,再滤出汤水,调上枇杷蜜。酸甜里的茶味若现若离,如花离枝头的隐隐担忧,“春欲归,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一饯,望断一夏一秋一寒冬。但愿得,春归处菲芳一路,千山万水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