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每到五一前后，我就会收到妈妈从老家寄来或是托别人捎来的苦茶来，妈妈的苦茶不是茶店卖的那种，茶店里卖的苦丁茶大多数是一片大大的茶叶捻成细细的卷儿，婷婷玉立，苦的浓烈而拒人千里。我喝过，也仅仅是喝过而已，我知道它能去火、通便，好处不少，可它太苦了，我实在喝不下去，而妈妈的苦茶是自己用苦菜炒制的。

那还是前几年五一的时候，我回老家，因坐了一路的火车，又上火了，到家第二天，嘴里就长了溃疡，还好我自己带了一盒牛黄解毒片。妈妈看我一天三顿地吃药，总会一脸的担忧，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说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有点上火了。妈妈说：“多喝点儿水不行？上火了就吃那么多药片子？是药三分毒，那药是随便吃的？”

晚上，妈妈让我自己在家，说她去串个门，没多会儿回来了，原来去在镇上当医生的堂哥家里去了。回来说：“我给你问了个去火的偏方，明天我给你弄去。”

原来妈妈问来的偏方，就是在农村田野里满山遍野的苦菜。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上坡了，等我起床时，她已挽着一筐的嫩苦菜回来了，仔细择干净，洗净，用开水焯一下，放凉水里浸泡上，就又准备给我熬粥，我坐在一边看妈妈做饭，闲着没事，就从水里捞一棵，蘸点旁边碗里的酱，放在嘴里嚼嚼，微苦竟然也不难吃。妈妈看我吃，就笑：“多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小时候我炒菜，切黄瓜什么的，你总等不及做好，就尖着手拿着吃，不能生吃的菜，你就偷着摘炒勺上的葱花吃。”

我说：“在外面我不这样，回家才显出原形的。”

妈妈将在凉水里浸了半个多小时的苦菜捞出来，攥干水份，加蒜末、盐、香油、味精、醋拌了，也是微微的苦，那苦味比苦瓜还略淡些，吃着还挺下饭。

妈妈说：“你哥说这去火，人家当医生的说的，总该是有道理的。以后那些个药少吃点，这两天咱们再去多挖点苦菜，回头我给你炒苦菜茶，你带回城里泡水喝。”

我说：“好喝吗？别弄了，怪麻烦的。”

妈妈说：“那麻烦什么，满山遍野的都是。嫌它不好喝时，里面兑点茶叶一起泡着喝。”

那几天，妈妈放下地里的活计不做，天天要我跟她去挖苦菜，挖回来，择了洗净，放在通风处晾晾，就生上火炒。锅要洗净，不能有油；火要微火，否则会炒糊；苦菜要一下不停地翻炒，否则炒得不均匀……就这，妈妈还一再说不麻烦，那些天妈妈炒了好多次。我说把挖来的苦菜攒两天，一块炒多省事，妈妈非说：“攒到明天，今天的就不新鲜了，炒出来味道会差很多。”我说：“味道会不一样吗？您喝过？”妈妈说：“平时，我哪有闲功夫弄这些个。”这终于承认炒苦茶是件麻烦事了吧。

那年五一我回城时，包里有一大包苦菜茶，妈妈嘱咐：“平时泡茶搀一点儿，咱们早不知道这么弄，你要能多住些日子，咱们就可以多炒点了。明年妈早给你炒，多给你炒点儿啊。”

妈妈的苦茶有一股糊香味，喝着喝着就想起那袅袅的炊烟；妈妈的苦茶不在乎和什么茶搀合在一起，就像妈妈的爱，只要女婿真心实意地对女儿好，她就全盘接受了没见过两次面的女婿，而且还说：“怎么看怎么像天生的一家人。”妈妈的苦茶，不只是苦菜叶子，还有一大段苦菜的根，据妈妈讲，那根比叶子还去火，而妈妈的爱也不是挂在嘴头舌尖上的，而是深入骨髓里的。妈妈的苦茶妈妈的爱，淡淡的苦，悠悠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