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茶,不讲究茶叶,是绿茶就成。但讲究茶具,依四季变化而变化。
春天的时候,我用玻璃杯喝茶。心情平和时,用细长如颈 的;心起壮阔波澜时,用粗壮如墩的。泡茶前,用牙膏、牙刷将杯细细擦净,留不得一丝污垢,否则便坏了心情。取茶叶泡茶,然后观如枪如旗之叶形,观袅袅婷婷之叶群的舞,观清碧至纯之汤汁,嗅沁人肺腑之芬芳,慢慢地啜一口。升仙了?得道了?两腋生风了?否,你只会觉得自己从喧闹处到了清静地,五脏六腑俱被洗净,仿佛就像那玻璃杯,那是茶的容具,也是心的家园的物化体现。
春天让人雅,夏天则让人俗。穿大裤衩半裸露赘肉或排骨,尽显丑陋粗鄙之态不说,喝茶也是急功近利。我的办公室窗朝东,早晨一开门,就有一大片的阳光在恭候着,那时没茶喝,简直等于上酷刑。此时,我取一大号罐头瓶,扔把茶叶进去,冲上水,拧紧盖,然后用湿毛巾包住,快速摇动,就扔进装满冷水的塑料桶里。过几分钟后捞出,捧着它到别的办公室避暑,看别人正焦渴地瞪着自己滚烫的茶杯而烦躁,有不亦快哉之感。
秋天如何呢?秋天我用一洁白的瓷盖杯,捧杯在手,像捧着一片洁白的云。用杯盖轻扫茶叶,细细地吹着气,想一些往事,抒一把沧桑之情,在心里叹一声“却道天凉好个秋”。那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活出滋味来了,那滋味或许就是一份坚实厚重的生命之美。要是手中没那么个杯子,就像航海没罗盘,你肯定会迷茫。要是弄个别的什么在手上,如玻璃杯,那时你一定觉得太轻薄了;如罐头瓶,你一定觉得太鲁莽了;要是弄个不锈钢保温杯什么的,那简直是在糟蹋自己,也在糟蹋秋天。秋天你只能用瓷盖杯。
冬天是总结、收敛的季节,此时宜用紫砂壶。我有三把紫砂壶,一轻巧,壶壁镂空带网眼;一朴拙,壶壁上刻“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最常用的是第三把,壶身为长方形,做工精细,造型俊朗,壶壁一边为逸笔草草的几茎兰花,一边用草体写着“茶亦醉人”。把壶握着,手暖心暖,冬日那寒冷也就无所谓了,而更重要的是它能给你一种高屋建瓴之感,让你意识到你也有着广阔的胸怀。黄河流经一个地方叫壶口,水势澎湃壮观,有人用诗赞它,说“万里黄河一壶收”,那么大的气派不得了,而你手上的那一把壶也有着把一年几百个日子尽收其中的气势。
万物都有自己的季节,凡事都有自己的节奏,什么时候用什么器物喝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