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茗小馆

在顶石桌认识茶

去阿里山风景区的路上,经过嘉义县竹崎乡顶石桌,路边有户制人家。导游老向说:“走了一个小时路了,咱们到这里喝杯茶!”

没有院墙,一溜儿房舍坐西朝东蹲着,门前是开阔的水泥地。我们被五十来岁的女主人和她年轻的儿媳邀请进客厅。客厅很宽敞,冲门放着一张巨木剖面桌子,桌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儿;一侧搁了五六个树墩子座位,个个像根雕,也都漆得发亮。

凤梨酥、糖果、瓜子摆在桌子上,主人热情地催促我们品尝。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们知道了这家主人姓林,他们的儿媳姓张。

说话间,儿媳小张早已把茶房四宝移到桌子当央,用茶夹在热水里洗净了两把肚儿圆鼓鼓的玻璃泡壶,数只晶莹透亮的茶杯;用茶斗将肥硕圆滚、黄绿色的茶叶装入泡壶中;提起滚沸的电热水壶冲水,先低后高,茶叶便随着冲击在玻璃泡壶里旋转、翻腾。然后她揭开泡壶盖,在壶口绕一圈儿,刮起浮在上面的泡沫,又提水壶把泡壶盖冲净。约摸过了一两分钟,她右手拇指、中指夹住泡壶边沿,食指按住壶盖,依次给我们斟茶。斟毕,收回时泡壶沿托盘上边轻轻滑过,抹掉了壶底的水滴,这才放下,重新灌满水。

虽然我是个“茶盲”,仍被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深深吸引,这双手多么灵巧,多么优雅,简直像在抚弄古筝,随着它们的翩翩舞动,仿佛有一支优美的曲子在空中无声地飘荡。

这双手并不是又白又嫩,它甚至稍显粗短,也有些粗糙,指头还微微发绿,但我不觉得遗憾。我见过那种纤细、修长、像葱白、像美玉的手,那多是些没提过篮子、没握过锄柄的手。和这双手一比,那种手才笨拙,已经蜕尽了手的天性。

两位同行的朋友深谙茶道,我也就附庸风雅,一只手捏杯筒,一只手托杯底端起茶杯。那杯子很精致,瓷质细腻,上面有金线般细笔画的“御匠珍茗”四字。在它莹莹的辉光里,蜜黄、翠绿的茶汤清澈、明亮,诱人得很;再放在鼻子上一闻,一股淡雅的香味幽幽浸入肺腑;呷一口含在嘴里,温润、鲜美、醇正,顺口回甘,齿颊生津。

“好茶!”“好茶!”

导游老向自豪地说:“台湾之所以成为世界上着名的优质茶叶产区,多亏了一个叫林凤池的人,他是福建安溪人。清代嘉庆年间他从安溪带着36棵茶苗来到台湾,台湾才开始种茶。台湾人都尊林凤池为台湾茶叶的始祖。”顿了顿,他又说,“不过,高山茶的种植比较晚,1978年台湾首先在嘉义县1000米以上的山区推广高山茶种植,最初只有0.2公顷,现在扩大到2600多公顷了。”

“种茶给我们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我们成立了茶农经营合作社,合作生产、加工。我公公就是制茶班班长,他正在别人家指导制茶呢。”小张一边沏茶一边说,她的话当地口音不重,很好听。

我们问她家的茶园有多大。

“12亩,就在对面山上,从这里就能看到。”她顺手向外面一指。

我们起身,站在门口望去,对面山坡上,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茶树随着山势缓缓起伏、延展,勾勒出优美的曲线;一行行茶树凹凸的轮廓也隐约可见,就像我家乡的麦垅一幅叫人感到亲切的风景画!

小张跟出屋,指着向阳坡上一片茶树说:“那就是我家茶园。”只见那里,十几个头戴斗笠、面纱,穿着红红绿绿衣服的女子正在采茶,她们的手在茶叶间飞舞,像鸟儿的长喙,饥饿地一啄一啄,然后飞快地把采集的茶青丢进背篓。

在小张家茶园左边,是另一重山,山腰上涂了一抹淡淡的乳白色,那是还未散去的雾。右面,有一条银灰色的带子在风中飘拂,那是马路。更远处,是重峦叠嶂,莽莽苍苍。

这时,一辆小卡车“噌”地冲过来,车上载着五六篓子茶青。驾驶室跳下一个青年男子,他是小张的丈夫。他麻利地搬下篓子并把茶青倒在扫净的水泥地上,一抱抱撒开。小张也跑过来帮忙。很快,沾着露水的茶青摊匀了。我弯腰抓起一把细瞅,全都一芯两叶,叶片没有残破的,芽叶柔软,叶肉厚实。老向说,这样的茶叶果胶含量很高。

小张的丈夫告诉我们,阿里山乌龙茶除了采摘、摊放,制作还要完成萎凋、摇青、杀青、揉捻、干燥等工序。其中室外萎凋和室内萎凋阶段得翻动多遍。而茶炒过后,包装前进行揉捻,要经过三四十个重复动作,才能把茶条揉成球状。一斤茶有多少个小球啊,都是他们用手一个一个揉出来的。

我们默不作声了,茶变得陌生起来,生活中我们每天都离不开它,可我们对它的了解多么肤浅!

见我们要告辞,小张换上工作服,挎上背篓,准备和丈夫一同去茶园。不想她的儿子,那个很乖地喊“爷爷”、“阿姨”的小家伙,也哭着闹着要去采茶。奶奶扯住他不放,他索性在地上打起了滚儿。刚才还绕在大伙儿膝间、自称小男子汉的他也不怕我们笑话了。

呵呵,这个制茶世家不怕后继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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