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茗小馆

母亲的那碗祛寒茶

大年夜喝祛寒,是我们闽北村野百姓久远的习俗。我忘不了每年大年夜喝祛寒茶的情景。一家人吃完了年夜饭,就围在一起,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我那白发苍苍的母亲却不肯坐下来看电视,仍在厨房里忙碌着。在这一家大小难得团圆的年夜里,母亲一个人安详地坐在灶前添柴,锅里炖着的,是她早就为我们准备好的一大碗祛寒茶。

记得孩提时为我们做祛寒茶的,是我慈祥的老祖母。我那三寸金莲的祖母,每逢大年夜,总要忙着炖祛寒茶给一家大小喝。我那时才六七岁,看着黑糊糊飘散着青草药味的祛寒茶,执拗地不肯喝,祖母就会拿出冬米糖、橘子等来哄我喝下。那时,父亲在村卫生院工作,一年到头劳累奔波很是辛苦,祖母总是先让父亲喝掉祛寒茶,然后再让我们接着喝。祖母去世后,母亲并没有忽略掉这件事,每到大年夜,就会一如既往,少不了给我们兄弟三人及孙儿孙女们熬祛寒茶。

那祛寒茶都是母亲平时在山坡田头上采来的青草药,村子里的老人都会备下这么一些青草药。俗话说“乡间花草贵如金”,什么对子藤呀,地稔仔呀,三角箭呀,野茱萸呀,防风呀,紫苏呀,凤凰蛋呀,都是些能解表、散风寒的看家药。灶火把母亲的白发镀上一层金色,锅里的大碗头在咚咚地响着,药味从锅盖的缝隙中飘出。我知道,母亲的用心要比这药味更浓。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是我们家中唯一的长辈了。我们兄弟三人都已年过不惑之年,子女们有在乡镇工作的,也有在北京读书的,小孩子们常年不在家,总是给老人留下不少牵挂。母亲很认真地煎熬着一大碗一大碗洋溢着牵挂冷暖的祛寒茶,她坐在灶前默默地添柴,厨房里飘逸出浓郁的青草药味。

母亲把熬好的祛寒茶细心地滤出,一小碗一小碗地端到我们面前,用关注的目光要我们喝下。我痛快地喝下了母亲夹杂在扑鼻药味中的心愿。大年夜刮着砭人的寒风,母亲的那碗祛寒茶为我们暖和着身心;祛寒茶药味很苦,然而进入心田之后的祛寒茶便是一种甘甜。喝完母亲熬的祛寒茶,我便坐在父亲的遗像前守夜,沉思着已逝的祖母、年迈的母亲两代女性长辈为子女们所付出的关爱。想想我就要迈入50岁的门槛,却还能享受到风烛残年的母亲给我的温馨,在春寒料峭的年夜里,我的整个身心都被苍老的母爱烘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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