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品茗,一者释放心情,一者沉淀情绪,都是疗心之药,茶之疗心自古不差。悠扬喷鼻宿酲散,清峭彻骨烦襟开。一曲《渔舟唱晚》,能解抑郁症,一曲《二泉映月》,更能安妥烦躁人,古筝、二胡、琵琶、吉他的古韵新曲胜比一副方剂,不需魏帝三副药,且尽卢仝七碗茶。而若将茶、乐两副单剂做一配方,自然更可调节悲欢交集的人生了。
香港茶人联合会会长叶惠民先生出语惊人:茶馆是茶馆,文化是文化,茶馆之茶是天使,茶馆之文化是魔鬼,天使与魔鬼不可相遇于茶馆。文化搭台,经贸唱戏,这茶就没法喝了,洪绪先生对此深有感触:“由于有‘戏’,这茶就饮得不安静了……捧角的闹起来了,也许这戏茶厅立马就变成演武厅,快走吧。”文化进入茶馆,却演出全武行来。
茶馆中的风雅颂是日渐式微了,茶园子里听京剧,茶棚架下听柳敬亭说书,现在多半只能是梦中遐想,作纸上清赏了吧。虽如此,匹配得宜的还有音乐。“山茗煮时秋雾碧,玉杯斟处彩霞鲜。临阶花笑如歌妓,傍竹松声当管弦。”一旦入了茶馆,则非要“珠翠青娥”弹歌递舞: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喝着故旧蒙山茶,耳边琴弦轻拨,眼前青娥递舞,茶文化与乐文化绾结,这情景不醉煞人吗?肖复兴先生被人请到天朝饭店的二楼喝下午茶,那感觉实在撩人:“抱着小提琴的女孩拖着曳地长裙,上了台,这回我听清楚了,是电影《花样年华》的插曲,轻柔而有几分怅惆的旋律,水珠四溅般流淌开来,渐渐地湿润了整个大厅,像是忽然跑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向每一张桌前喝下午茶的每个人伸出了舌头,温柔地舔着人们的衣襟鞋跟或手心。”音乐在下午茶中,连衣襟鞋跟都长出灵敏的感觉触须,你看,茶馆里有文化没文化毕竟不同。踏入静心园,身心为之一爽,忽见小桥流水,鸟语声声,泉水滴入卵石小溪,玎玎然,玲玲然,如玉盘落珠,有如美人环佩轻摇,入耳醉心。琴台上,一春花少女轻舒玉腕,弹奏古筝,营造出
春水潺潺、月色溶溶的迷人意境。茶馆经营者,当是人心的护士,客官入馆,无需问切,望闻便知客人心情,对入馆来打牌的下棋的,要不要音乐无所谓,而对入茶馆来散心的,释千愁的,来点对症疗心的音乐如何?缠绵悱恻的音乐能让一对情人缠绵起来,是老板一件功德事。别的文化是否能在茶馆存活不好说,但音乐是完全可以的,精心设计柔和的灯光,精心选择美妙的乐曲,则于茶客可以“文化搭台”,于老板而言,尤能“经贸唱戏”,请不到严凤英唱黄梅戏,但请一个穿细格子唐装宋服的二八女子,摆一琴台置一古筝,想必是可以的吧,至少,放一些轻音乐,不是魔鬼,肯定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