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茗小馆

中国茶道与儒学思想(下)

孺家最忌俗,“俗人多泛酒,谁解助香”?,认为俗人是不大懂得品茶,不会欣赏茶的芬芳。《荀子》对“俗人”的定义是:“不学问,无正义,以富利为隆,是俗人者也。”即不学无术、不讲正义、唯利是图者就是俗人。即使是读过书有文化的儒者,如果品格低下,心术不正,胸无大志,(荀子》也称之为“俗儒”。一沽“俗”字,就不能成为茶人。明代屠隆(考梁余事》卷三“茶笺”曾说:“使佳茗而饮非其人,犹汲泉以灌篙莱,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识其趣,一吸而尽,不暇辨味,俗莫大焉。”在儒家看来,俗人不懂品饮之道,只有脱俗的雅士才能成为茶人。或者反过来说,品茗实践(茶艺)可以使人脱俗、文雅、高尚,因而儒家就特别重视饮茶之道。这是因为濡家不仅是将“雅”作为个人修身养性的目标,而且更重视将“雅”普及于社会群体,以提高大众的道德修养,其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品茗之迸。最典型的就是唐末刘贞亮《茶十德》中所指出的:“以茶利礼仁,以茶可雅志(心),以茶可行道。”赖功欧先生对刘贞亮的“雅志”说给予很高评价:“‘以茶可雅志(心)”’乃古今绝妙之提法,非通儒无以出此命题,非高道无以出此概念。‘雅’与‘志’一联结,生发出许多极有意义的思想,这无疑首先是因为它与濡家的人格思想发生了最为直接的联系。”⑨“志”在孺家经典中是指人格精神趋向于一个较恒定的、具有真正价位的目标。同时,“志”又是“道”的体现,是心之本体。所以孔子提侣“志于道”。“立志”就是意味着“至诚一心,以道自任”。的孟子认为不动心就是“持其志”,“不动心有道”。“志”作为人道、性理的负载者,既是个体与群体亲合的心灵纽带,又是保持个体相对独立而不同流合污的精神柱石。而从个体的人来看,“志”又与人的后天修养密切相关,因而就有一个“养志”的问题。孔子提出’‘隐居以求其志”,孟子称赞过曾子善养志,至宋二程开始形成“养志说”,认为天理本存于心,所以主张养。人而无志,则类于禽兽,故需大力培育、养护。儒家的养是指自律的意志的锻炼,着重以至诚之道养其志,使人的品格更加高雅、圣洁,即通过“熏陶德化”来建立儒家的理想品格。在长期的品茗过程中,儒家自然会发现品茗实践和茶道精神的形成正是“雅志(心)”的一种理想途径,以茶之雅来培育人志之雅,使茶性与人性相契合,使茶道与人道相交融。于是由茶性之雅到茶艺之雅,再到茶道之雅,最后造就茶人之雅,这是孺家对中国茶文化的一大贡献。第二节中国茶道与道家思想道家与茶的关系历史久远,至少可迫溯至汉代。《茶经·七之事》中开列历代茶人名录时,指出:“汉:仙人丹丘子、黄山君。”又引陶弘景《杂录》:“苦茶轻身换针,昔丹丘子、黄山君服之。”说明汉代的一些道士们经常服用茶叶以达到修炼成仙的目的,因为他们早就发现茶有“轻身换骨”的功效。(茶经》又引《神异记》:“余姚人虞洪,如山采茗,遇一道士,牵三青牛,引洪至爆布山,曰:‘子丹丘子也。闻子善具饮,常四见惠。山中有大茗,可以相给,祈子他日有LVP牺之余,乞相遗也。’因立奠祀,后常令家人人山,获大茗焉。”将大茶树的发现归功于道士的指引,也表明道家与茶的关系历史久远。道教强化了“道”的超越性和绝对性,变成无限力量,与茶关系也非常密切,在修炼中饮茶以图“轻身换骨”,在道教的坛蘸中就有一道“献茶”的程式。

道家不但在茶叶的药用和饮用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道家思想中的“静”“和”“清”等观念,对中国茶道精神的形成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对于道家来说,“静”更是其重要哲学范畴。与儒家一样,道家也把“静”看成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质特征。静虚则明,明则通。“无欲故静”,人如无欲,则心虚自明,所以道家讲究去杂欲而得内在之精微。如(道德经>第十六章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于其根。归根曰静,静日复命。”(庄子)也说:“水静伏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老庄认为致虚、守静达到极点,即可观察到世间万物成长之后各自复归其根底。复归其根底则曰静,静即生命之复原。水静能映照万物,精神进人虚静的状态,就能洞察一切。圣人之心如果达到这种境界,就可以像明镜一样反映世间万物的真实面目。

《庄子·天道》又说:“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谓之天乐。”如果人们能够以虚静空灵的心态去沟通天地万物,就可达到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境地,也就是“天乐”的境界。因此道家特别重视“人静”,将“人静”视为一种功夫,也是一种修养,只有素朴虚心,静养人生,提升悟性,才能更好地享受大自然的赐予,达到“无我”境界。老子(道德经)中经常提到“静”,如:

孰能浊以静之徐生?(第十五章)—谁能够以静制动,让浊流徐徐渐清?

静为躁君。(第二十六章)—沉静克服浮赚。

不欲以静,天下自归正。(第三十七章)—寡欲则心静,天下自安定。   静胜操,寒胜热。(第四十五章)—静能克服躁,寒可降温。

圣人曰:我好静,而民自正。(第五十七章)—圣人说,我好静,则民风自正。

化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第六十一章)—善居其源者,常以静胜猛,而柔静之道则在于谦下。

《庄子》中也经常强调“静”的作用,提出“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意思是:心灵静止下来,就能成为玄圣;自然感动,就是天下圣主;无所作为而顺应自然,便是天下之至尊,就是朴素,就是人生之最高境界。又如: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行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在宵))—不外听,不外视,抱守精神,处于清静,形体自然康健。一定要宁寂、清静,不要劳累你的身体,不要耗费你的精神,这样就可以长生。

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天道》)—静时和阴气同隐寂,动时和阳气同波流。

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天道》)—动时如天运转,静时如地寂然,一心安定而天地正位。    必齐以静心。(《达生》)—必定斋戒来静养心灵。

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扰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天道》)—水面静止时可以清楚照见须眉,水的平面也合乎测量标准,可以让大工匠取法。水面静止时,还会显得明亮,何况是人的粉神呢!圣人的心是清静的,可以作为天地的明鉴,万物的明镜。

由此可见,“静”确实是道家的一个重要概念。道家在养生修炼过程中已经非常熟悉茶叶的药用性能,当然也会发现茶叶的自然属性中的“静”,与他们学说中的“虚静”是相通的。他们自然也会将道家的思想追求自觉和不自觉地融人到茶事活动中去,也会为茶人们所吸收而成为中国茶道精神的丰富营养。“人们一旦发现它的‘性之所近’—近于人性中静、清、虚、淡的一面时,也就决定了茶的自然本性与人文精神的结合,成为一种实然形态。也就是说,决定了一种文化—一种新的文化形态的出现。”。

所以,道家思想对中国品茗艺术境界的影响尤为深刻。“茶人需要的正是这种虚静醉和的境界,因为艺术的鉴赏不能杂以利欲之念,一切都要极其自然而真挚。因而必须先行‘人静’,洁净身心,纯而不杂,如此才能与天地万物‘合一’,亦即畅达对象之中,不仅‘品’出茶之滋味,而且‘品’出茶的精神,达到形神相融的情态。”公由此可见,中国茶道精神中的“静”的形成,与道家学说中“静”的观念,关系极为密切。

“和”也是道家的重要思想。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就指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的“道”是先于天地而生的宇宙之源,人类之本,由它衍生万物。万物都具有阴阳两个对立而又统一的特性,发展变化后达到和谐稳定的状态。道家认为人与自然界万物都是阴阳两气相和而生,本为一体,其性必然亲和,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于俗,不诱于人,故贵在守和”。在第五十五章又说:“知和曰常,知常日明。”意思是均和为天地之常道,能知常道,就是明悟。第五十六章提到:“和其光,同其尘。”意思是韬光蓄势,明而不耀;安身尘世,洁而不傲。老子思想中的“和”,不仅体现了自然运动的客观规律(“充气以为和”),也是为人处世与修身养性的原则(“和其光”)。也就是说,“和”既为自然之常道,也应为人生之常道。因此,知“和”就是要求同于常道(“知和曰常”),而求同于“道”者,才能真正明悟人生的意义(“知常曰明”)。

可见,“和”确实是道家哲学思想中一个很重要的范畴。与儒家相比,儒家的“和”更注重人际关系的和睦、和谐与和美。道家则更强调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强调要“法天顺地”,将自己融人大自然中去,追求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和美境界。道家的“和”是与“静”连在一起,(庄子·缮性》在描摹远古社会的情景时说:“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惊,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在《庄子·山木》中说:“一上一下,以和为最。”这里的“和”是指以顺应自然为原则,与天地协和。

所以道家在发现茶叶的药用价值的同时,也注意到茶叶的平和特性,具有“致和”“导和”的功能,遂将它作为迫求天人合一的思想载体和一种易于常人操作掌握的手段,于是道家之道也就与品茶之道非常和谐地融在一起。同时,道家的“和”与儒家的“和”也因为有共通之处而产生互补作用,在儒生的脑海中产生共鸣,而为其吸收消化,故道家的“和”也就融人儒家的“中和”思想范畴之中,共同丰富了中国茶道核心的思想内涵。

此外,“清”也是道家的一个重要概念,老庄着作中也常提到“清”: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老子)第三十九章)—天为一体,有序乃清。

谓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老子》三十九章)天不清将倾裂,地无以宁将崩坏。

清静为天下正。(《老子》第四十五章)—清静无妄,天下归正。

《庄子》中也承继《老子)的“清”: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至乐))—苍天无为却自然清虚明激,大地无为却自然浊重宁寂,天地皆无为,万物就自然变化生长。

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田子方》)—顺应外物而能保有真性,心境清寂而能包容外物。

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刻意))—水本性,不含杂质就会清激,不去搅动就会平静,但是闭塞而不流动,也不会清激;这是自然所赋予的现象。

“清”有清寂、清静、清净、清虚、清明、清纯、清澈、清醇、清淡、清高、清寒、清朗、清丽、清廉、清凉、清亮、清冽、清爽、清心、清新、清雅、清逸、清莹、清幽、清湛、清真诸义,道家经常将“清”与“静”连在一起,如“清静为天下正”“必静必清”等,用以表达经过修行得道后的一种清虚明澈的精神状态。它与茶人所追求的品茗意境有共通之处,如唐代皎然茶诗的“再饮清我神”,裴坟的《茶述》序指出茶的特性是“其性精清”。崇信道教的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强调茶的功效是“致清导和”,并把饮茶习俗称为“清尚”。同样崇信道教的朱权在《茶谱》的序中也是非常看重这个“清”字的:“予尝举白眼而望青天,汲清泉而烹活火,自谓与天语以扩心志之大,符水火以副内炼之功。得非游心于茶灶,又将有裨于修养之道矣,其惟清哉。”一般的茶学家也很重视这一特点,如明代的徐}}(茗谭)指出:“茶事极清。”黄龙德《茶说》认为:“品茗最为清事。”蔡复一(茶事咏)也说:“茶神清如竹。”

因此当代的品茗艺术都强调“清”的特性,除了要求水清、茶清、器清、境清之外,还要求人清、心清。如江西赘源(文士茶)就强调三清:汤色清、心境清、气韵清。一些专家学者在概括中国茶道精神时也常常提到“清”。如吴振铎的“清、敬、怡、真”,周渝的“正、静、清、圆”,程启坤等“理、敬、清、融”等,这些都说明道家思想对品茗意境及茶道精神的确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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