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日本的茶道知之不多,只在电视上见识过。总的感觉是过于琐碎和费时,远非我辈所宜享受。似我这等低档次的茶客,从茶中所悟出的道颇有点像老子所说:道可道,非常道。即能说出来的道,终不是永恒的道。然而喝茶的人群也如金字塔,更多的人是在塔基,塔尖上如林黛玉之流的茶客总是少数。而茶文化的真正繁荣与发达,还是依赖于塔基部分的广大中低档次的茶客。这样想后,也就有勇气来说茶论道了。
我最初的喝茶是在七十年代,于今也三十年多了。那时我只身在苏北,常感身体不适。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决定喝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源于自己的母亲。她一生生育了八个子女,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每日清晨起床后,先泡上酽酽的一杯浓茶。饭可以不吃,茶却不可不喝。如果按林黛玉的标准,这只能算牛饮。可这样的牛饮却使她精力充沛。有这样的昭示,我就想到了喝茶。这时的喝茶功利性颇强,期望值也颇高,所以喝起来虽无章法,却也认真。所谓色、香、味全然不懂,品、器、友也全然不顾。只是如此一路喝下去,倒也喝出了一点茶的滋味。我最初感觉到的好茶是微苦而又略带一点甜。当然,像乌龙茶、碧螺春之类的名茶我是无力问津的,我只能喝点便宜的花茶。花茶最诱人的是香,其次则是微苦,喝多了倒有点苦中带甜;颇有点像苦瓜,初吃觉得很苦,吃惯了,反觉得不苦的苦瓜全无滋味。
这种喝茶的初级阶段时间颇长,随着生活逐渐安定,喝茶才开始略有讲究。但也只是自备了茶罐,接着是想喝新茶,再往后是特爱喝绿茶,而且懂得了新茶如何保鲜。其实这一切都还是外在的,内在的倒是懂得了茶的好坏、新鲜程度及口感。每天上班,总给自己沏一杯茶,那琥珀色的茶水透过玻璃杯,折射出十分诱人的色泽,如同少女的秀色,给人一种亲近感。
当然,茶喝到这个份上,离道还有很大距离。只是我个人觉得,茶喝到有亲近感的地步,茶之道也就在其中了。因为世上很多东西怕的就是喜好,只要一喜好,是正事大都能成为事业;是左道终将坠于其中不能自拔。而茶则是一种超脱于正事与左道之外的生活情趣。它既不会如酒那样徒乱人性,也不会如烟那样慢性噬人,茶反映的是一种品味,一种人生态度,一种化苦为甜的淡泊,一种君子之交般的透明。用一杯香茶待客,不仅主客相安,而且不会沾上丝毫浊气;既不会像请人喝酒那样强人所难,也不会像敬人香烟那样可能遭遇拒绝;用一杯清茶款待自己,则可以使自己情绪平稳、思维活跃,即使没有充裕的时间品茶;即使是以茶解渴,也能得到一种酣畅的慰藉。正因为如此,茶才成为开门七件事之一;粗茶淡饭也才成为养生的一大流派。在不经意间,茶滋润了我们,没有刻意的夸耀、没有过度的渲染,仿佛平平常常,实则历久弥香,正如寻常人的生活,总要在长久的辛苦中才能品出些许甜味,我将此视为茶之道。